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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起腦殘的第二十五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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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起腦殘的第二十五天

“騙子。”謝異書坐在床頭, 前額和頸後的頭發幾乎全部打濕:“你不是說你不會嗎?”

顧子言站在他身側:“臣無師自通。”

“呵,你的天賦點真是無死角。”謝異書已經換下了那套輕薄到被汗水浸透的衣服,換回了自己的緋紅王服, 他握住自己的一把長發, 試圖束好。

卻被顧子言托著手接了過去:“臣來伺候殿下。”

謝異書嘴角撇了一下,十分心安理得地松了手, 威脅道:“束歪了就把你的頭打歪。”

顧子言笑道:“好。”

束好發, 兩人差不多也在屋內待了一個時辰了,謝異書撿起床邊掉落的那聯名狀, 卷進衣袖前頓了一下:“本王不是很懂, 你為什麽硬要和這群世家作對?”

顧子言如今被世家視為眼中釘,還真不能全怪在世家頭上。

這些年被顧子言罷免和斬殺的官員, 基本都和世家有千絲萬縷的瓜葛。

其中有些官員確實是做了錯事,但有些啥也沒幹, 只是因為左腿先邁進太和殿,就被顧子言罷官返鄉。

因此謝異書真的很好奇, 他為什麽要和世家作對。

顧子言沒有回答謝異書的問題,而是反問謝異書:“殿下喜歡現在的生活嗎?”

“?”謝異書有些不解:“問這個做什麽,本王自然喜歡。”

謝異書的生活十年如一日,日日逍遙快活,根本不知道煩惱兩個字怎麽寫, 有什麽不喜歡的。

“殿下喜歡就好。”顧子言的語氣有些讓謝異書摸不著頭腦,謝異書懷疑他是在轉移話題,重申道:“本王是在問你為什麽和世家作對。”

顧子言理所當然道:“臣想扳倒世家,是為了權傾朝野。”

謝異書啞口無言:“……”

你是真不掩飾啊。

謝異書還以為顧子言有什麽不得不和世家作對的苦衷來著, 結果居然是因為自己的野心。

那謝異書就沒話說了。

不理解,但尊重。

門扉被輕輕扣響, 丁可卿的嗓音傳進屋內:“表兄可沐浴好了?姑母讓可卿來給表兄送晚膳。”

她估摸著謝異書已經離開,伸手想去推門,門卻從裏面被拉開了。

丁可卿楞了一楞,她什麽都還沒看清,只覺得眼前飄過一片紅,一陣清風隨之拂過,眼前空無一人。

——

謝異書趕到顧府門口時,天已暗沈。

眾多下人都去吃飯了,門前臺階下蹲著兩人,頭對頭,一人挑著一根牛筋草在鬥蛐蛐兒。

正是阿竹和阿筍。

謝異書湊近,只聽阿竹低著頭,有些悶悶不樂:“顧相今日實在是太過分了,居然敢那樣對待殿下送的東西,還當著殿下的面罵我,完全不把殿下放在眼裏,也就是殿下縱容顧相,要是換成其他人,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。”

阿筍聽他倒苦水,聽了片刻搖頭道:“顧相才不是在拂殿下的面子,你只看到了表象。”

阿竹把視線從蛐蛐兒上移開,看向阿筍:“啥意思?”

阿筍換了個盤腿姿勢,悠悠然道:“顧相今日之所以那麽做,全是因為丁可卿在場。”

阿竹不解:“和可卿小姐又有什麽關系?”

“丁可卿姓丁,平章政事丁幕厚也姓丁,你就沒發現問題所在嗎?”

阿竹搖頭:“姓丁又怎麽樣?就連顧夫人都只能算是丁家大宗的遠親,丁可卿是顧夫人的侄女兒,和丁家的關系豈不是更遠,能和平章大人扯上什麽關系?”

“不不不,關系可大了。”阿筍把阿竹朝自己這邊拽了拽,神神秘秘道:“丁可卿的母親古麗,曾經一直寄住在丁幕厚府上,本是要給丁大人做妾室的,後來不知怎的被賞給了顧夫人的胞弟丁向柳,丁可卿出生之前這兩家來往還算密切,但自從丁可卿出生之後,兩家來往就稀疏了起來。有人說,丁可卿長得和丁向柳半點不像,反倒像極了平章大人。”

阿竹聽了一頓豪門秘辛:“哦~”

但還是不解:“這和顧相今日的行為有什麽關系?”

“這你還不懂?”阿筍搖頭嘖嘖。

阿竹搖了下他的袖子:“你搞快點。”

阿筍嘆氣:“顧相的黨派和丁大人的世家黨,在朝中可是水火不容的兩股勢力,丁可卿如果真是丁幕厚的女兒,那她突然來顧府,最大的可能就是丁幕厚讓她來的,而她不管看見什麽,都一定會告訴丁幕厚。”

阿竹:“所以呢?和我們殿下有什麽關系?”

謝異書也好奇,彎腰問道:“對啊,有什麽關系?”

阿筍渾然沒發現謝異書的突然冒頭,道:“你們真是……不知道黨爭的殘酷。若是今日被丁可卿知道輪椅是殿下送的,那她便會覺得顧相和殿下私交甚密,殿下的地位何等敏感,我就這麽說吧,自從殿下進京,整個京城盯著殿下的勢力不下十支,若是殿下攪和進朝堂又站在顧相的立場,那便很可能被世家迫害。只有永遠置身事外,殿下才是最安全的。”

阿竹一驚:“他們敢?要是敢對殿下動手,陛下絕對挖了他們祖墳!”

阿筍道:“不可能的,這些世家天不怕地不怕,只要做得幹凈,就算知道是他們做的,找不到證據也沒用。你以為陛下不想把他們搞垮嗎,只是拿不到足夠的證據。”

阿竹又在犯蠢:“為什麽拿不到?”

阿筍恨不得給他一個白眼:“整個官場都是他們的人,官官相護,拿得到證據才有鬼啊!而且就算找到一星半點的罪證,也不足以搞垮他們,這群人的祖上可都是開國功臣,陛下的舉動稍微出格,便會背上不仁不義的罵名。難得很!”

阿竹還沒開口發出下一個疑問,旁邊便有人替他說出來了:“顧相三年前不是端掉了梁家嗎,梁家可是曾經的鐘鳴鼎食之家,既然梁家都能搞下臺,只要顧相出馬,其他世家應該也不是問題吧。”

他此話一出,阿筍便顯得有些暴躁:“顧相才不會再做這種事情。”

阿竹楞楞地瞧著不知何時出現的謝異書,謝異書追問阿筍:“為何?端掉各大世家,顧相不就成了這朝中的最大得益者嗎,也沒人再敢覬覦他的位置了。”

顧子言想權傾朝野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嗎?

阿筍道:“哪有那麽簡單!就為了端掉梁家,顧相差點死在世家的報覆裏,就連現在都必須靠藥續命。若是一不註意毒發,就是——?”

“是什麽?”

阿筍一楞,總算發覺哪裏不對,擡頭,差點被謝異書嚇得滾下臺階:“殿下!”

謝異書微微一笑:“你剛才說的,什麽毒?”

“……沒,沒有啊。”阿筍搖頭:“殿下應當是聽錯了,奴才沒說過。”

謝異書拖長了語調,作勢轉身:“不說算了,本王直接去問顧子言。”

阿筍一個激靈,抱住了謝異書的大腿:“殿下別去!您想知道什麽就問,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!”

嗚嗚嗚嗚嗚嗚,要是被大人知道自己在逸王殿下面前胡言亂語,還活不活啊!

謝異書這才停下腳步,和顏悅色地道:“那咱們也別在這裏惹人註意了,走走走,去本王府裏聊。”

阿筍:“啊?”

謝異書給阿竹使了個眼色,阿竹立馬把阿筍抱住了:“走吧,小筍賊!”

三人剛下門廊,突然被人喚住了。

那人是顧靖宇的貼身小廝,氣喘籲籲地朝謝異書行了禮,轉而看向阿竹道:“老爺讓奴才來取藥方,小公子的病耽誤不得,阿筍大人可把藥方準備好了?”

阿筍從懷裏抽出一張藥方子遞了出去:“告訴你家公子,切忌情緒激動,操勞和冷熱不調,飲食也要註意,最好是每日躺在床上養著,這個毒就得當個廢人才能活得更久。”

那小廝以為阿筍在嘲諷自家公子,瞪了瞪眼,卻被阿筍堵了回去:“沒和你開玩笑,這是太醫親口告訴我的!”

那小廝這才將信將疑地收了藥方離開。

小廝離開後,阿筍被阿竹拽上了逸王殿下的馬車,帶去了逸王府。

剛進王府,阿竹便被風風火火沖出來的洛達和郝運架走了。

阿筍隱隱約約能聽見這倆人在說什麽“辣子雞”,“炒雞塊”,“鹽焗雞芙蓉雞片”,“五彩雞絲”……

看來阿竹的拿手好菜是做雞啊。

他一邊胡思亂想,一邊打量逸王府上下。

天色漸晚,走廊處只點了幾盞油燈,燈籠晃晃悠悠地懸著。

從廳堂內鋪灑出來的光暖融融的,後廚的煙柴氣味不時鉆入鼻尖,隔壁院墻的小丫頭們似乎已經吃過晚飯,正在鬧著踢毽子。

阿筍擡眼,遠處的山峰已經在夜裏沈寂下來,逸王府卻顯得溫暖又明亮。

這種氣氛,是丞相府過年也不曾有的。

謝異書把阿筍帶去了正廳,剛一踏進去,一股沖鼻的氣味撲面而來:“沈奕!誰讓你把你的家夥事搬到前廳來的?”

正在瘋狂搗藥的男人緩緩擡起頭,屢教不改地“哦”了一聲,開始慢吞吞地朝屋外搬藥材。

謝異書無視掉沈奕,看向阿筍:“行了,這裏沒旁人,你可以說了。”

阿筍看了有些神經質的沈奕一眼,深吸一口氣:

“顧相是三年前滅了梁家九族後中的毒,具體是什麽毒還沒弄清楚。但顧相當年的癥狀和顧靖宇如今一模一樣。”

“?”沈奕一聽見毒,連忙把那顆蓬頭垢面的頭探了過來。

謝異書覷他一眼,沒趕走這個叫花子,而是皺眉看向阿筍:“顧子言的毒解了沒?”

“沒有。”阿筍苦笑:“這毒根本無解,若是中毒之後不采取治療,一月就能斃命。顧相給顧靖宇的藥方是鄒太醫當年研究出來的,但說到底也是治標不治本,只能將毒壓制在體內不讓它發作,但稍有不慎一旦毒發,對身體的虧損極大。”

謝異書有些疑惑:“聽你的意思,不毒發就不會出事,那為什麽顧子言說顧靖宇最多活十年,這是在騙顧家的人?”

阿筍摸了摸鼻尖:“不是,顧相沒騙人。”

謝異書瞳孔微縮:“所以真的只能活十年?”

阿筍搖頭:“也不是。”

謝異書:“嘖,別賣關子。”

“好吧。”阿筍道:“中了這個毒,如果控制得好,像奴才先前和顧靖宇的小廝說的那樣,萬事不操心當個廢人,好好將養著,是不會存在短壽的問題的。”

他頓了一頓:“但鄒太醫和我在三年前騙了顧相。”

謝異書:“???騙他幹什麽?騙他只能活十年?”

“這也是無奈之舉。”阿筍顯得十分頭痛:“殿下可以猜猜,顧相這三年內,毒發了多少次?”

謝異書略一思索:“三次?”

阿筍搖頭:“您太低估他了,單單只說中毒的第一年,顧相就因為朝堂之事毒發了整整十次,這毒每發作一次,人的身體就會虧損萬分,奴才和鄒太醫實在是拿他沒辦法,才騙他這毒即使好好養著也沒有十年的壽命,像他這樣的,更是連三年都活不了。”

“顧相似乎很怕活不過三年,這才開始聽話服藥。”

謝異書有些詫異:“三年?你們也太誇張了……”

“不,沒有誇張。”阿筍臉色嚴肅了起來:“按照顧相如今的身體情況,這毒只需再發作一次,便能要了他半條命。”

沈奕抱著個藥盅,一錯不錯地看著阿竹,突然發問:“這位丞相大人,有辭官的打算嗎?”

阿筍默然片刻:“沒有。”

“哦。”沈奕轉過身:“那你們可以準備棺材了。”

被沈奕這麽一說,謝異書滯住,有些遲疑道:“府裏的那些壽材和白幡……”

阿筍眼圈發紅:“那些東西,都是殿下回京那段時間準備的。”

謝異書:“?”

阿筍道:“殿下回京那日,顧相毒發了一次。”

謝異書怔住,原來那日顧子言沒來給他接風,是因為毒發。

他問道:“和本王有關?”

阿筍默默道:“此毒最忌大喜大悲。”

謝異書暈頭轉向:“所以呢?顧子言大喜大悲和本王有什麽關系?”

阿筍實在是很想大不敬地沖殿下翻白眼,但還是忍住了:“……當然是因為——”

“吃雞咯!”洛達和郝運歡天喜地蹦蹦跳跳地捧著盤子進屋,阿竹跟在兩人身後,左手提著那只黃金雞籠,把雞籠擱在了飯桌中央,開始招呼洛達和郝運把全雞宴布置在鬥雞的四面八方。

阿筍猛然被這群人打岔,全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麽,呆滯地瞧著這個雞飛狗跳的場面。

謝異書捏了捏眉心,也被這陣動靜打斷,忘了要說什麽,沒再盤問阿筍。

後面的整頓飯,他看起來有些沒精打采,只埋頭吃了幾口就撂了筷子:“本王回房了,阿竹,你吃完飯記得送阿筍回顧府。”

阿竹雖覺得殿下反常,但也沒敢說什麽,殿下很少有這種看起來郁郁寡歡的時候。

謝異書從來沒有心事,即使是父皇去世的痛苦,在他這裏都沒能持續多久。

他最清楚,人各有命。

顧子言願意當這個丞相,那麽即使為野心而死,也是顧子言自己心甘情願,不關他謝異書的事情。

如此簡單的道理,謝異書很容易就能想通,放在平時,一件事情只要想通了,謝異書便能立馬把這件事情拋之腦後。

但這一次,這件事情卻足足困擾了他一整夜。

這一整夜,謝異書什麽也沒想通,沒想通阿筍斷掉的半句話,也沒想通自己為什麽失眠,他只是確定了一件事情,

他想讓顧子言活,長命百歲的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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